“城市雕塑作为一种精神表达，本可以整体规划好，做成一城一地的精神地图。”

温州城市雕塑现状调查

2012-02-02

龙年正月初一，324名冬泳爱好

者跃入瓯江，劈波斩浪——这项在温州民间颇为著名的“横渡瓯江冬泳活动”，自1983年由吕华国等6位冬泳爱好者开创以来，至今已整整30周年，累计参加人数达4000多人次。

30年的坚持，殊为不易。为了纪念奋进拼搏、自强不息的冬泳精神，温州市冬泳协会早早就开始筹划着要在横渡登陆点建一座雕塑，他们为此已经请专业人员设计好了方案，着手实施的时候却发现找不着机构来审批、落实。

他们很困惑：这事究竟该归谁管？

民间热情与现实困境

温州市冬泳协会目前有会员2600多人，大家对建雕塑一事热情高涨：“冬泳精神是温州人精神的一部分。即使多年后我们不在了，体现精神的雕塑还在，这是我们留给温州的礼物。”

“协会用了两年时间，跑到杭州花了5万多元做出了雕塑设计方案《泳者》，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找不到一个具体的城雕管理机构来牵头落实。”今年初鹿城区“两会”期间，鹿城区人大代表、温州市冬泳协会主席王建敏说自己变成了“祥林嫂”，见到相关部门负责人，就赶紧反映诉说建雕塑的设想和方案，“平时也到处找领导签字，希望把事情做起来。”

困扰王建敏的问题，正是温州城市雕塑建设中亟待解决的问题。

一个城市的雕塑建设，需要进行合理规划、妥善管理。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，温州市现在还没有专门的城市雕塑管理机构，城市雕塑的建设基本处于多头管理或无计划、无组织状态。多头管理的结果又是互相推诿，变成管理滞后。据参与我市城雕规划设计的全国城雕委办公室工作人员介绍，现在我国很多城市都有实施城市雕塑规划的具体部门，例如北京的城市雕塑建设管理办公室，其主要职责是制订北京城雕远期、近期发展计划及管理工作等。

2008年，《温州市城市雕塑规划（2007-2020年）》正式通过专家评审，但是直到今天，这个规划基本上还是一个纸上的文本。谈到《规划》难以实施的原因，温州市规划局副局长郑晓东扼要总结：“缺乏足够的钱，也缺乏管理。”

缺乏管理导致的直接后果是，温州多数投资城市雕塑建设的单位和企业，对城市雕塑该如何与城市环境融合并不甚了解，于是往往委托一些土木工程代理公司负责雕塑建设的招投标工作。非专业的运作，导致城市雕塑建设愈加不规范、效果不理想。

再者，温州地区专业从事城市雕塑创作研究的机构凤毛麟角。少数雕塑专业相关人才往往集中在学校这类教育单位，很少能继续从事第一线城市雕塑的创作研究工作。特别是像持有《城市雕塑创作设计资格证书》的雕塑家几乎没有，可以说，温州城雕创作人才极度匮乏。

多年来，温州的城市雕塑建设以政府出资为主，如果能调动民间力量出资出力进行公共空间的城雕建设，将会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城市雕塑建设资金筹措难的问题。然而在以上种种问题织成的困境之中，民间社会力量发展城市雕塑的热情和积极性难免受挫。

此次温州市冬泳协会在设计雕塑方案的前期阶段已是颇费周折，为了找到高水平的设计师，协会成员往杭州跑了多次，冤枉钱没少花，冤枉路没少走；因为没有一个专业的管理机构来评定方案的好坏，设计出来的雕塑形象也是一改再改。现在终于确定了方案，却又找不到合适的机构落实。

王建敏为此还在鹿城区“两会”上提了《关于要求设立鹿城区城市雕塑办公室的建议》，他在建议中说：“温州广大的民众对于雕塑有前所未有的热忱，现在更有很多企业家、民间社团愿为建城雕出资出力，以建造有温州特色、文化底蕴的城市雕塑。本人建议区政府设立一个城市雕塑办公室，可以具体地落实和实施鹿城区的雕塑工作，让我们的城市变得更美好。”

温州城市雕塑缺少精品

城市雕塑是一门涉及规划、建筑、园林、文化、艺术等众多领域的学科，城市雕塑的规划建设是一项综合性的社会工程，反映着一个城市的经济、文化水平。

我国的城市雕塑发展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初。那时，老一辈艺术家将西方雕塑现实主义艺术引入国内，开创了国内城市雕塑艺术的先河。

翻看最近刚出版的《温州老照片1949-1978》，有一张摄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照片，几位游客合影的背景正是市区华盖山入口处的一座木质工农兵雕塑。据该书副主编黄瑞庚介绍，这座雕塑是由我市著名黄杨木雕大师王凤祚创作的，整个作品近4米高，是新中国成立后温州第一座城市雕塑，也是温州千百年来第一次在公共空间树立劳动人民的形象。1954年，因风吹日晒而损坏的工农兵雕塑被重建，由我市建筑设计师虞书堂设计，民间艺人郭世桢塑造。

改革开放后，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，城市雕塑出现了新的蓬勃发展局面。北京、上海、青岛、广州等地都大力建设景观雕塑，一些城市甚至设立城雕建设基金。相应的，一批城市雕塑也陆续在温州街头“安家落户”。

记者从温州市城市建设档案馆了解到，据不完全统计，市内大型城雕约六十余件，从雕塑的材料来看，以金属、水泥、石质雕塑居多。其中城区主要城雕有：中国鞋都的《白鹿衔花》、瓯江大桥桥头的《白鹿少女》、浙江工贸学院的《刘基塑像》、五马街口的标志性雕塑《五马奔腾》、世纪广场的《世纪之光》和《百泉涌鼎》、江心屿的《温州市革命烈士纪念碑》和《浙南游击纵队纪念碑》、新城的《物华天宝》、车站大道的《蝴蝶》、温州人才大厦的《栖凤》、温州港的《千帆竞发》、温州大学城的《创业史记》和《孙诒让》雕塑等。

从城市雕塑的题材上看，温州部分城雕与地域特色、城市文化、历史背景的内涵联系较紧。

如坐落在瓯海大道上的《悠悠瓯江水，浓浓东瓯情》主题雕塑，题材以温州著名的景区为表现内容，反映温州山川秀美，风光绮丽；世纪广场的大型主题雕塑《世纪之光》用三角面表示三千年瓯越文明史，造型上将瓯江双塔、海上风帆、纪功柱融于一体，浓缩了瓯越文明的过去、现在和未来；又如五马街口的标志性雕塑《五马奔腾》，骏马奋扬向前，象征温州人奋发图强、努力创新的精神。在马的造型中，设计者还融入了唐三彩的雍容要素，以体现都市商业中心的繁华气息。

“但总体上，温州现有的雕塑，除了部分能够反映温州地域文化特点，还是缺少经典题材的雕塑精品。大多数雕塑艺术水平一般，造型缺乏创意，题材较为单一。雕塑以纪念性和装饰性为主，未能体现温州地域特征和风俗人情。温州商业文化突出，也缺少相应的雕塑艺术作品衬托。”研究温州城市雕塑多年的温州大学瓯江学院教师叶瑞龙这样总结。

他认为，温州中心城区与公共空间雕塑太少，许多城市区域和社区没有一个高水准的雕塑作品。雕塑精品的缺乏也影响着城市公共空间的环境质量。温州城市雕塑整体布局规划及作品的质量都有待于优化和提高。

国内不少城市早就提出城市雕塑总体规划的理念并加以落实，像与温州相邻的台州，多年前就开始着手编制城市雕塑规划，并组建了相应的评审委员会。同时，台州市政府组织了全国性的城市雕塑大奖赛，既推动城市雕塑建设的发展，又传播、美化了城市。2007年，首届浙江城市雕塑评选揭晓，台州市的城市雕塑《史册》等十项作品荣获大奖。其他获奖作品还有杭州、宁波、绍兴、湖州等城市选送的作品，而温州市仅参选两件雕塑作品，都名落孙山。

让城市雕塑成为精神地图

针对温州城市雕塑的现状和面临的困境，叶瑞龙认为：“温州具有滨海山水特色，又有足够的历史文化底蕴，但是温州的城市雕塑建设与温州的城市地位很不相称。可以说，与一些同类城市相比，温州的文化软件包括城市雕塑等方面的建设相对滞后。如何更好地规划、发展温州城市雕塑，是城市文明建设的需要，也是时代进步的需求。”

记者从有关方面了解到，我市已打算筹建占地500余亩的雕塑公园。眼下温州正在全力创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，温州市创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领导小组办公室（简称“创名办”）在向市委市政府提交的工作计划实施细则中，也将建城市雕塑作为独立内容陈述。从去年上半年开始，创名办即展开温州历史文化名人评选活动，此项活动的一个设想，就是计划在评选结束后，于温州城区街头、绿化地带、文物建筑遗址等地点树立名人雕像，传承历史文化，彰显城市特色。

这些努力让人振奋，但是仍不免让公众有一些担心。市考古所薛一泉从事田野调查工作多年，他认为城市雕塑最主要的是要与城市环境融合，在缺乏对城市雕塑整体规划的现阶段，希望接下来新上马的城市雕塑布局能多考虑周边环境，与之相协调；制作以及安装单个的城市雕塑时，也要在与环境协调的基础上再“画龙点睛”。

市文化民俗专家金文平则建议，城市雕塑在展现当代温州人精神风貌的同时，应尽量挖掘温州城市的历史文脉。温州是“瓯”文化的代表，应围绕着“瓯”字做文章，以此展现温州独特的文化特征和历史深度。

“雕塑是造型艺术的重工业，今天全国各地都很重视城市雕塑的建设，这时最忌趋同化。城市雕塑作为一种精神表达，本可以整体规划好，做成一城一地的精神地图。” 2011年12月29日，浙江省文联主席、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来到温州，参与了“中国姿态·第二届中国雕塑大展”的开幕式，开幕式上，许江充满激情地陈述了他对城市雕塑的理解。许江认为，平心而论，今日中国的城市雕塑创作环境应该是比较好的，各界日益重视，从艺术家的角度来说，就看能否把握机会，坚守创意，留几件有说服力的东西，而不要昏昏然，昭昭然，被大众看低了去，空占城市一方土地，不能入百姓一寸心田，落下一时的笑柄。

“的确，如果说一尊雕像纯粹为了个人表达，雕成之后放置于相对私人的空间内作为艺术探讨之用，那么其尺度可以宽松肆意得多。可一旦把雕塑放置于完全开放的公共空间，供所有人观瞻，这时就要考虑其社会效应和创新尺度。”温籍学者、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曾成钢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谈到，当公众的价值期待与雕像细节反映出的价值观存在分歧和偏差时，就可能会出现众人群起攻之的尴尬结局。近来由于城市雕塑引发争议的“雕像门”事件并不鲜见——“河南宋庆龄基金会建造的塑像究竟是宋庆龄还是黄河女儿”之争，西北某大学的雕塑“以校董之脸配雅典娜之身”一事，都在说明着城市雕塑放置的场合、位置、包括身上的每一处细节，都可能牵动伦理和价值取向等公共问题，需要慎重对待。